我们在英国声援雪饼!
今年一月,我们在英国的中国女权社群在户外举办声援雪饼的野餐活动。雪琴是女权记者,建兵也积极参与过国内的 metoo 运动,我们女权主义者很能感受到和他们之间的精神联结。况且建兵曾经在英国生活过一年,雪琴也拿到了志奋领奖学金,在来伦敦上学前夕无端被捕。我们想要代替他们在这里出现,和社群里的朋友讨论雪饼事件,谈谈中国政府和女权主义的关系,也做一些相关的艺术创作。英国的一家主流媒体(以下简称 M)事先联系了我们,说希望可以来记录这次活动,并做几组访问。
然而,M 的工作人员其实并没有耐心等我们办活动,也不打算只是在一旁记录。刚见面他们就抢过了主导权,开始指挥我们摆拍。我们不再是为声援雪饼野餐,而是在表演为声援雪饼野餐。镜头之下,我们没有空间和社群里的朋友产生真实的互动。当我们提出质疑时,他们却说,如果我们不配合他们的套路,拍出来的影片可能会“不好看”,吸引不到观众,也就没办法在舆论上帮助雪饼了。我们只好照做。
在访问时,他们要求我们用尽可能简短的句子,清晰而大声地回答。问题也带有明显的引导性质:你认为中国的审查环境是什么样的?换句话说,为什么你们在英国办这次活动?再换句话说,你们在中国为什么不能办这样的抗议活动?于是,在这个寒冷的清晨,我和朋友像刚刚得救的难民一样,冻得瑟瑟发抖地坐在箱子上,举着雪饼的头像挡住脸,对着俯拍镜头,一字一顿地大声朗诵:“中国的审查环境非常严苛,不允许有抗议活动……”
除此之外,工作人员还问了另一些同样空泛的问题。由于没有得到必要的说明,我们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,为什么会在毫无关联的主题之间横跳。我们的回答会如何剪辑,亦无从得知。
无论是这些提问还是整个拍摄流程,都显示出 M 这样的主流媒体和我们之间的权力不对等。他们的霸权,体现在他们可以塑造和传播某一种叙事,去迎合和教育他们庞大的受众。这一种叙事里包括恐怖邪恶的威权政府,包括被压迫的雪饼,甚至包括有责任和能力帮助他们的英国社会;但就是不包括雪饼做了什么、说了什么,如何热爱和保护过他们关注的群体。在这种叙事中,行动者自己的主体性被完全忽略了。
若在中国的审查环境下,民众只是一群敢怒而不敢言、匍匐着瑟瑟发抖的受害者,只有到了英国才能“反抗”,那么中国政府又为何要在审查上不断加码,让行动者们平白失踪呢?
并不是只有集会或游行才算反抗。无论是非暴力不合作的“躺平”,还是《哪有记者不发声》,都是值得关注的形式。当英国媒体戴着怜悯的滤镜,消费我们的苦难时,他们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在不同政治环境下,行动的多种多样。正是与“民主社会”不同的这些行动方式,体现着中国行动者独特的经验、智慧和创造力。
当英国媒体猎奇地将中国政府塑造成一个巨大的独裁机器,强调它和“民主国家”之间的差别,让民众高枕无忧地活在自由的绮梦中时,英国政府亦提出了 anti protest 法案。殷鉴不远。
和 M 的接触让我们意识到,无论身处何处,我们都不应该依赖建制化的政府和媒体。相比之下,也许雪饼的方式才是更值得我们尊重和学习的——关注和帮助具体的人,在去中心化的平台上独立发声,更灵活地应对不同的环境。
Be water, my friend.